Nao

１

第一次見到那個傢伙的時候，是在操場上，笑嘻嘻地揮舞著球棒，明明在壘板上的時候看起來一點都不可靠。

但那傢伙很帥氣地揮了支全壘打，看著那瘦長的身影像風一樣的掠過操場，自己心情也跟著彭湃。

後來，跟隔壁班和上實驗課的時候，知道了那傢伙是隔壁班的，因為座號的關係，兩人被分到了一組。

看這個精力旺盛的傢伙笑嘻嘻地拿著燒瓶，對著自己說：「如果把桌上的石灰加入試劑裡不知道會怎樣？」

如果是其他人說的，自己大概會皺著眉頭吐槽，但是，對這傢伙卻生氣不起來，覺得很有意思。

下課後，跟這傢伙交換了聯絡方式，原來他就是在女生間頗歡迎的相葉雅紀，自己認識了風雲人物了呢。

回家的時候，發現兩人是搭同方向的電車，相葉那傢伙常常因為社團活動延遲回家的時間，難怪之前不曾在電車上看過對方。

「那、之後放學我等你！」

「欸！真的嗎？好喔，謝謝你！」看著那傢伙的表情從驚訝變成歡喜，為了這個燦爛的笑容，這個隨口說說的提議好像不得不做。

後來在校內，只要稍微打個照面，相葉都會大聲叫著自己：「Nino！」被風雲人物這樣叫著，雖然有點害羞，但心裡其實非常爽快。

放學後總是在操場旁玩著自己的遊戲機，等待那傢伙球隊的練習結束，然後搭同班車回家。

記得一個下雪的日子裡，他們心血來潮地在中途下車，在車站地附近吃了一碗熱騰騰的拉麵，那傢伙一邊說著好吃，一邊含糊地說著自己畢業以後就不升學了。

熱湯上頭浮著一層溫熱正迷的霧靄，二宮卻怎樣都覺得冷。

聽說是要回去幫忙家務。以相葉的成績而言也不算頂尖，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負擔大學的學費，算算在家幫忙好像是很合理的結果。

「如果相葉要讀大學的話會，你會想念什麼科系？」

「畜牧系之類的吧？我喜歡動物。」

「真的假的？」

「真的喔！最喜歡了！」談到動物，相葉笑得非常開心，這是二宮第一次知道相葉喜歡動物這件事。

２

高中畢業之後，去唸了舞台相關的短期學校，因為嬌小的身材很適合在貓道間穿梭，很快就被分配到架燈光的位置。

有時候會幫忙一些小劇團做燈控，相葉只要家裡的餐廳不忙，就會來看演出，演出結束後，他們會一起去看球賽，不然就去動物園。

「我只是負責燈光的，其實可以不用為了我來看。」

「我想看nino的演出，即使只是燈光，你不也花了很多心思嗎？」

是這麼說沒錯，但又不好意思承認，想著要說什麼的時候，那傢伙的目光就被長頸鹿吸引了。

「看看看！牠在吃葉子了，舌頭是紫色的！好長唷！」

又不是小學生，居然會因為吃東西的長頸鹿而大呼小叫。可是看到這麼開心的相葉，自己似乎也愉快了。

相葉滿二十歲的那晚也下著雪，那次是二宮第一次跟大型劇團合作。

那是那個劇團的下半年度大作，內容是聖誕節裡的愛情故事，從十二月的中旬一直演出到聖誕前夕，想必劇團裡的人都說好二十五號當天要空下來吧。

二十四號的演出是最後一場，果然演員們都自主加碼，戲變得更長、跟觀眾的互動更多，演出的時間更長，謝幕也比平常多了一點五倍的時間。

雖然自己不屬於該劇團的成員，不過把一盞盞的燈具跟色片拆完的時候，劇組的資材跟設備也清空的差不多了，表面上的時間已經是十一點半了呢。

帶著自己的東西跟劇團成員們道別，他們笑著對自己揮手，聽說等一下還要去慶功宴，二宮不禁佩服起他們的體力。

出了側門，看到門旁邊穿著羽絨衣的細瘦身影，掩著圍巾的口鼻一吸一吐都是霧氣，露出來的眼睛卻還是充滿笑意，相葉一直在等自己呢。

「對不起，等很久了吧？」

「還好，今天家裡很忙，我也才來沒多久，原本怕還要讓你等我。」

雖然相葉口頭上這麼說，不過看地上的足跡都幾乎消失了，那傢伙可能已經等了一陣子。

「謝謝你等我啊，壽星！生日快樂！」

「謝謝你nino！」

他們走在雪夜裡，空氣很冷，相葉說為了慶祝自己滿二十歲，他買了幾罐啤酒，二宮提議到自己的住所喝去，路燈照在他們身上，在雪上映出兩個長長的身影。

雖然還有半年才到法定的喝酒年齡，不過看著相葉喝得滿臉通紅，二宮也偷偷嘗了幾口，又苦又澀，不太懂大人為什麼喜歡喝這個當飲料。

過了一陣子，渾身都熱了起來。

「Nino，我跟你說，我好想存錢在鄉下開個動物園！」

「認真的嗎？」

「認真的噢！到時候我要養猴子、養孔雀，還要養長頸鹿。」

「獅子呢？」

「當然也要獅子！」

相葉手舞足蹈地跟自己敘述人生藍圖，聽起來非常不切實際，眼前二十歲的相葉已經要負擔家計，不再是當時在操場上揮灑汗水的陽光男孩了。

這些酒後的夢想大概永遠是夢想，相葉說著說著，躺在地上睡了。

二宮拿了條毯子披在相葉身上，他似乎預視了，很快相葉就會遇見可愛的女孩，一年後幸福快樂的結婚，再一年寶寶出生了，然後相葉的爸爸把家裡的餐館交給相葉，然後永遠看不見動物園。

幾年後帶著兒子去打棒球，簡單平凡的人生。

看著相葉安穩的睡臉，相葉瀏海擋住了他的眼眉，二宮輕輕把他的瀏海撥開，這傢伙值得比平凡更加狂野幸福。

３

好像是從那天之後，二宮開始成為「簡約」的信徒。

小到面紙重複用兩次、衣服不破不換新，大至前輩不約不出門，半年後，二宮得到了小氣的稱號。 

「二宮前輩，你為什麼要這麼省錢？」剛進劇場的小學妹在休息空檔問了，大概是聽了一些令人瞠目結舌的節儉傳聞，每當有新人來，二宮總要回答這些問題。

「應該知道吧，玩劇場是賺不了錢的。」

「我是因為喜歡藝術才選擇劇場。」跟所有剛進劇場的新鮮人一樣，說到藝術時兩眼發光的眼神，二宮已經見怪不怪了。

「有夢想是很棒啦，但你要知道，有時候夢想需要一點『現實』的基礎。」

小學妹一臉不解，也許過個幾年，她就會理解現實會改變一個人，她看起來不像會為了藝術放棄生活品質的藝術家，應該會像自己同期的幾個女孩，結婚，離開劇場，偶爾帶著自己的小孩來看看自己的老同學。

偶爾離開劇場的時候會去相葉家裡喝點小酒，他還是一樣笑得很爽朗，但臉上多了幾分憔悴。

「家裡的餐館還好嗎？」

「很累，但生意還不錯呢。」

「有機會展店嗎？」

「這個嘛，目前還沒有計畫。」

相葉把玩著眼前的酒杯說：「Nino，我可能要去相親了。」

「什麼？」

「爸媽說我也不小了，該考慮看看了。」

「那你自己怎麼想？」

「我···我不知道。」

看著對面苦笑的相葉，再等我一下！二宮心裡想著，就快成功了！

４

「二宮さん，你要租借這個場地？」

「是的。」

「看了你個企劃，好像不是不可行，但是難度有點高，二宮さん，你有足夠的資本額嗎？」

「資本額只有剛好到門檻而已，但這是我跟我朋友的畢生積蓄，我一定會全力以赴。」

「我們一次簽約是以二十年為單位，您了解嗎？」

「知道的，如果貴公司同意的話，請把這塊場地租給我。」

二宮在市內租了一小塊場地，只靠省錢絕對達不到自己的夢想，他必須做點什麼。

當然靠自己的存款一點也不夠，他跟相葉說了自己租借場的目的之後，相葉義不容辭的借了自己一筆不小的數目，相葉現在幾乎身無分文，每次相親都會以失敗收場。

這也是二宮所樂見的額外小事，自己太忙了，也總是交不到女朋友，僅在偶爾有空的晚上，跟相葉一同小酌。

這樣的生活連續過了幾個年頭，直到最近夏天來臨時。

「相葉ちゃん，跟你說喔，」雖然一樣用ちゃん暱稱，但兩人頭上都稍微冒出白色的髮絲了：「你的錢我都賺回來了，我這次打算去郊區找新的場地。」

「真的嗎？」

「這次還要投資嗎？」

「這次嘛！我考慮一下。」

相葉搔搔頭髮，為了贊助二宮的事業，相葉不得不也跟著過節儉的生活，現在聽聞投資都回來了，他正猶豫還要不要繼續贊助老朋友。

二宮喝了一口啤酒問了：「下禮拜哪天有空？」

「怎麼了？」

「帶你去看我找到的新場地。」

相葉一開始不太想去，被二宮說了一定要看自己的成果，這趟是由二宮開車，一直開到另一個城市的邊界，道路的兩邊都是蓊鬱的森林。

「你真的要在這個地方投資嗎？」看了周遭的風景，相葉半信半疑地問。

「相信我的眼光嘛！」直直地向前開去，目的地不遠了，偷偷瞄了一眼坐在隔壁的相葉，二宮非常期待看到那傢伙驚訝的表情。

離開產業道路，他們往越來越小的岔路駛去，十幾分鐘後，他們在一片森林前停車。

「到了。」

「欸！這種地方？」

「下車吧。」

二宮解開安全帶，看相葉滿頭問號的打開車門，二宮下車後繞到相葉的身後，舉起雙手蒙住他的眼睛。

「Nino！放開啦！」

「等等！我有個驚喜要送你！」

「什麼？」

「當作是你投資的回禮，你稍微蹲低點啦，」視覺被剝奪的相葉只能不斷往前，奈何帶領他的二宮卻被相葉的身高遮蔽了視線，二宮用膝蓋稍微頂了相葉的背脊一下，相葉乖乖地彎著腿走路。

二宮他在相葉的耳邊說：「還有，我說可以睜開眼睛才可以睜開。」

前進了一小段，周圍的樹木漸漸變稀疏，一片綠油油的寬廣牧原出現在眼前。

「好了，一、二、三！你可以看了！」

放開雙手，相葉一臉不可置信地望著這片綠地：「這是？」

「動物園的預定地。」眼前的傢伙不斷東張西望的想要審視這片綠地到底有多大。

二宮笑了：「你要當我的合夥人嗎？」

end