Nao

（十二）

處在完全陌生的環境裡，相葉多少有點不自在，下意識的摩擦放在膝上的手掌，室內空調發出的嗡嗡聲令人格外焦躁，坐在自己對面的助教對自己擠出一個非常公式的笑容。

「不好意思，我們不能透漏學生的隱私。」

「呃···可是我是他的朋友！」

「那你可以自己去問他。」助教露出職業笑容，明顯拒絕相葉再說下去。

她笑著招呼下一位排隊的學生：「同學，有什麼需要嗎？」後面的學生拿著一疊報告上前，相葉只好摸摸鼻子起身讓出位置。

求助公務人員果然沒什麼用處。

現在自己正身處對方所在的美術學院內，但想從茫茫人群中，找出一個熟悉的身影，宛如大海撈針。

那天下課之後，相葉回到家裡，發現客廳裡的成堆的箱子都不見了。

桌上放了張紙條，上面寫說畫室裡的作品會盡快搬走，到時候請相葉跟學長一起找新的室友。

用line問了大野搬到哪裡，大野完全沒有回應。自己大概被封鎖了吧？

向學長詢問了大野新的去處，學長卻聳聳肩表示不知道，相葉不清楚到底是大野沒向學長透漏，還是大野特別交代學長不可以告訴自己。

胸口感覺空蕩蕩的，像是不斷灌入冷風的山洞，相葉似乎可以聽到那風吹入洞穴的悲鳴。

想要親自向大野道歉，畢竟是自己刺探他人隱私在先，大野會生氣也是正常的。

奈何想道歉的對象不願意跟自己見面，相葉只能自己去找他了。

如果放著不管，大野就會像生命中其他稍有交集的朋友，離開後就漸漸淡去，而後曾經的愉快都將化為過去。

但是相葉無論如何都想要留住大野，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，但跟其他人比起來，大野是特別的。

查了一下大野所在班級的課表，星期三的下午有共同科目，相葉特別選在這個時段前來美大。

花了一段時間才找到課堂所在的教室，但正逢上課時間，門窗對外緊閉，相葉在教室門口徘徊了幾分鐘，該等待？該開門？萬一大野不在教室裡怎麼辦？

見到面的時候又要說什麼？

在原地來回踱步的相葉，注意到自己正被路過的學生側目。

既然別人正在上課，相葉也不好意思直接闖進去，選擇去系館詢問一些關於大野的事情。

原本笑咪咪的助教聽到相葉是來找大野的，突然糾起眉頭問：「『那個』大野？」

「那個？」

「很有名的那個，嘛！算了，」助教揮揮手，像想把什麼異味從鼻子前揮去的樣子，選擇避而不談：「你說你是來找他的？你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嗎？」

相葉搖搖頭，就被助教有技巧地拒絕了。

最後，相葉只好回到原先的教室等待課堂結束。

在腦海裡不斷演練到時候見到面該說些什麼，他一手摳著自己的手掌心，想著各種可能性。

現在住在哪邊？學長挺想念你的，要不要回來看看？

下課鐘響了，教室門被開啟，學生三三兩兩的從教室魚貫離開。

女生幾位結伴而行，幾位男同學離開前還用「這人是誰？」的目光盯著相葉，而相葉卻只放眼教室內的人影。

看著一個個從教室離開的身影，怎樣都找不到自己熟悉的那矮小身形。

下課至今大約五分鐘了，教室裡不剩幾位學生，相葉越發著急。

最後離開教室的是一群男同學，離開前還關上教室的燈跟冷氣，那群人裡面沒有大野的身影，而教室裡沒有人了。

他到底會去哪裡？相葉不知道。看著空蕩蕩的教室，思緒糾成一團，剛才的演練都白費了，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，肩膀被拍了一下。

相葉回頭，眼前出現的是一張面善的臉孔。

「你是大野くん的室友吧？」

「山田くん！」相葉脫口而出。

「怎麼了？是來找大野君嗎？」山田一臉疑惑的問，相葉一個勁地點頭。

山田旁邊的另一位男生插嘴道：「他不會出現在我們班上，要找他的話也許去二年級的班級比較容易找到。」

「欸？」

「前男友是同班同學，換作我是大野，我也不會出現。」另一位男生接著說。

因為驚訝，相葉問了：「大ちゃん的前男友、是同班同學？」

「他們開學沒多久就在一起了，還是非常顯眼的那種，結果分得好快．．．」

「之後大野的名聲還被搞得很糟糕。」

公車什麼的。旁邊的人幫忙補充。其他人一臉冷笑。

關於那些謠言，相葉只想問：「那，大ちゃん有說什麼嗎？」

「大野嗎？他什麼都沒說。」

什麼都不說，真像是大野的風格。

「話說你怎麼會跑來我們學校？」

「啊，那個，」相葉心裡糾結了一番，實在不好意思說大野因為自己的原因而搬家，只好胡謅：「他說他有作品忘了帶，今天要評分。」

山田和其他幾人看起來半信半疑。

「特別幫他送過來？」

「呃．．．對！」相葉楞了一下才點點頭。

「哇！還真是好朋友。」說這句話時，山田的表情有點微妙，相葉不太懂他是否是真心的。

「大野有點．．．該怎麼說呢，我曾經想試著幫他，但是他好像認為全班同學都是傷害他的共犯，」山田若有所思的說：「想跟他說，不是所有人都跟他前男友一樣。」

謝過山田那群人之後，相葉從美大返家。

山田這傢伙一開始看起來像來找碴的，還不是因為山田，大野也不會突然離開，不過反過來說，相葉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對方在外的風評，還有對方之前的故事。

記得大野之前對山田的態度非常冷淡，但現在想想也許是大野過於排拒他們，而山田只是釋出身為同學的關心。

搭電車回家的路上，過去的回憶不斷浮現出來，先是想起他們在家裡一起看電影坐在沙發上的時刻，那時候室友學長剛失戀，他們倆還想著怎麼讓學長打起精神，結果反而製造了許多屬於他們兩人的話題。

三個人一起圍著餐桌用餐的那個晚上，那張啃著炸雞，笑咪咪的說著：「謝謝相葉ちゃん。」的臉龐。他們半生不熟時，一些超越友誼的肢體接觸，尤其是讓自己面紅耳赤的吹頭髮經驗。

還有最初見面時，共同話題只有那張畫布，明明尷尬兩人卻還是笑了。

想到這裡，相葉也笑了起來。

眼前彷彿看到對方笑到露出兩排牙的笑臉，用含糊的聲音叫著「相葉ちゃん」，偶爾在客廳相遇時的「早安！」跟「回來了！」

大野已經變成相葉生活中的一部份了。

已經無法放手了。

（十三）

再踏進美大已經是一星期後了，直接去了大野應該會出現教室，也許是期末將近，整棟系館都靜悄悄的，但又充滿一種潛伏的躁動。

在教室外偷偷觀望，相葉果然在靠窗的角落看見那小小的腦袋，正埋頭在紙上不知道畫著什麼。

教授好像不在，背景放著投影片，但講台上空蕩蕩的，一些學生群聚聊天，還有幾位在教室內進進出出的，現在大概是課堂中的空檔？

到底該不該直接進去？看到教室裡似乎有幾個學生盯著自己瞧，等一下如果讓大野發現了，大野大概會更生自己的氣吧？

乾脆直接走進教室。

因為教室裡闖入了一位陌生的學生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相葉身上，倒是大野還是專注在畫紙上，沒有注意到場騷動。

相葉直接走到那張書桌前，兩手按在桌上，大野抬起頭來，看見相葉的時候明顯嚇了一跳。

「大ちゃん！跟我走！」

「欸？你來幹嘛？」

大野看到自己的表情就像當時在電影院門口看到山田的時候一樣，好像看到什麼令他不舒服的事物，相葉覺得有點難過。

「我要跟你道歉！」

「什麼？」

相葉拉起大野的手，想把他帶出教室，教室內的學生此起彼落的發出「喔」的狀聲詞，他們意有所指的想要看好戲。

牽著大野，出了教室後過了一個轉角停了下來，他放開握住大野的手，轉身看見大野皺著眉頭盯著自己。

相葉深吸一口氣，心臟怦怦的跳著，吸吐之間還是有點喘。

腦海裡瞬間閃過千言萬語，不知道從哪邊起頭，大野看著自己的眼神還是有點寒意。

相葉凝視對方的眼睛，突然像掏空自己般的把內在最真誠的言語挖了出來：「對不起，我刺探了你的隱私，請你原諒我！不原諒也沒關係，拜託！跟我回去好嗎？」

「為什麼？」大野皺著眉頭問，似乎有點不悅。

「我．．．希望你可以繼續當我的室友。」

「為什麼？」這次說大野說得很輕很慢，說這句話的時候，大野的表情明顯多了哀傷的情緒。

看到這樣的表情，突然一股腦地就把心底話蹦出來：「我．．．我喜歡你，拜託請不要離開。」

大野的眼眶紅了。

「可是，我．．．明明就不值得。」說完這句時，大野的眼裡冒出了兩行淚水。

「才不會！」

「相葉ちゃん是很溫柔的人，不要跟我這樣的人在一起。」

「可是我喜歡你啊！」

「不行！我不適合你。」大野作勢要推開相葉。

相葉不打算繼續拌嘴下去，他直接藉著身高優勢，把大野攬進懷裡。

讓相葉意外的是，大野並沒有掙扎，也沒有推開他，大野安安靜靜地在自己的胸口糾著臉哭著。

像刺蝟一樣，為了保護自己，把所有的次都鼓起來，但接近之後，卻發現裡面卻是這麼柔軟的個性。

相葉拍拍大野的背，像哄小嬰兒一樣。

「你．．．為什麼．．．要來找我？」大野的聲音悶著，他不願意抬頭看相葉。

「我發現我真的需要你。」

「可是．．．你明明、就知道了、我、很糟糕。」

「那都是別人說的，我認識的小大一點都不糟。」

大野還是沒有把頭從相葉的胸口移開，但是相葉感知到，大野的雙臂，慢慢爬上自己的軀幹。

「我喜歡你，跟我一起回去。」

待續

劇情總算有一點進展了...我,完全沒有駕馭長篇的能力(現在發現也太遲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