Nao

站上第一位，相葉雅紀聚精會神地拉開弓弦，整個體育館裡觀眾的視線都聚焦在他們幾人身上，上弦、開弓跟退場，所有的流程都跟一如往常。

在首發的位置，其實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可怕，跟所有的技藝一樣，一回生、二回熟，即使沒有了前輩的帶領，相葉也可以繳出優秀的成績。

每當命中箭靶時，相葉回頭就可以看見哪個站在教練旁的身影，笑嘻嘻地對著他擠眉弄眼或者豎起姆指，一副自己也是教練的態度。相葉總是會忍不住笑出來。

有的時候前輩還是會一起下場比賽，相葉就會擔任次發，待在前輩的身後預備。自從發現自己的視線總是追隨著前輩的腰後，他更肆無忌憚地盯著前輩的背影，看著那小小的身形在巨大的弓下形成的強烈對比。

相葉認為自己應該是覺得有趣，才會一直盯著人家的背影，反正，前輩快畢業了，也沒剩多少時間可以追隨了。當自己升上二年級時，雖不定也會有後輩這樣緊緊追隨著自己的背影。

在弓道練習結束後，他們依然經常沉浸在兩人的甜點時光，面對甜點，大野前輩永遠都是一臉滿足的表情，好像對他而言，這個世界有甜點已足矣。每當相葉意識到畢業季即將來臨時，他心裡多少有種落寞感，他們相處的時間快結束了，一位志同道合的朋友兼前輩即將離開了，下一次，他還能找誰來陪自己吃甜食？

相葉低頭看著盤子裡的鬆餅，遲遲沒有下手。

「不吃嗎？」大野似乎發現了他的反常，他對著相葉說：「你不吃的話，我幫你吃掉喔。」

「呃……」

看到相葉遲疑的態度，大野一派輕鬆地說：「你就吃嘛，不愉快的時候，吃甜食就會忘了。」

「前輩，這樣會變胖喔！」

「才不管呢！」

聽到前輩似乎有點道理的任性話，相葉忍不住笑了出來，他注意到坐在對面的前輩，眉頭突然舒展了開來。

大野前輩剛剛是在為自己的態度而緊張嗎？這個問題在相葉的腦中一閃而過，但他沒打算開口詢問，反而是切了一塊鬆餅，將甜味送上自己的舌尖。

回程的時候，他們又一起搭了幾站電車，一路上兩人都帶著自己的耳機，他們沒有交談，就像車廂中的兩位陌生人，只是因為機緣而並肩站在一起。

前輩快要離開自己了，這個念頭一直盤旋在他的腦袋裡，其實相葉雅紀自己也不清楚，為什麼他會這麼在意這位前輩，是因為前輩是社團主將嗎？還是因為同樣是喜歡甜點的男子？他的心裡也沒有答案，但是即便車廂裡擠滿了乘客，相葉雅紀還是能嗅到，來自大野前輩身上的甜甜味道。

＊

如果不談論畢業這個話題的話，他跟前輩基本上還是很要好的朋友。

雖然他們的「聊天」基本上有七成都是相葉在說話。

二月十四號當日，出乎自己意料地，相葉收到了不少來自女同學的巧克力。

他把原本用來裝道服的袋子清空，塞了一整袋的巧克力，他到了道場，也許因為是情人節，弓道部的其他部員都去約會了，更衣室裡空蕩蕩的，他換上道服步入道場，道場跟往常一樣，裡面只有大野前輩一人，呼吸已經不太平穩的他，已經不知道在道場裡練習多久了。

相葉默默的站到大野身邊，舉起長弓，兩人很有默契地瞄準各自的靶心，在練習過程中，他們互不說話，大野似乎已經到極限了，他先相葉一步離開，而直到練習告一個段落才放下自己的弓箭，他在更衣室裡看到坐著等他的大野前輩。

「等一下要不要一起去吃甜食？」他的眼神亮晶晶的，反正大野很清楚，相葉從來不會拒絕他。

相葉脫掉自己的道服，光著膀子回答：「好啊，前輩今天有收到很多巧克力嗎？」

「三個！你呢？」前輩一臉驕傲地說了，相葉晃晃裝滿巧克力的袋子，向因三個巧克力而笑得合不攏嘴的大野，展示今天的收穫，大野馬上睜大眼睛露出佩服的神色：「相葉ちゃん好受歡迎喔！」

「前輩有想要的可以拿去。」

「這樣不好啦，都是女孩子的心意。」

「我們分著吃吧，這麼多我一個人也吃不完。」相葉還沒扣完自己制服上的一排鈕扣，大野自動自發地開始挑選起了袋子裡的巧克力。

相葉從裡面拿了一個薄荷綠的盒子，上面綁著咖啡色的緞帶，他知道這是有名的巧克力品牌，雖然心裡有點內疚，他想不起是哪個女孩交給他的。

拉開緞帶，相葉從精緻的紙盒裡拿出一顆巧克力，放進自己口中，巧克力的甘甜與些許的苦味化在舌尖，他輕輕咀嚼，夾在巧克力中的餡湧了出來，又苦又甜又辛辣，甘醇的味道竄入鼻腔，相葉嚐出來了，這是酒心巧克力，年少的相葉第一次嚐到酒的味道，他聽說喝醉的原因是酒精會很迅速地進入血液，讓腦袋昏昏沉沉地，先前不曾喝過酒的他，臉跟耳朵都熱了起來，他傻笑著，嘴裡那顆還沒完全融化，他又取了一顆放進嘴裡。

「相葉ちゃん，好吃嗎？」

「很好吃！」

「我也想吃一口。」大野前輩紅潤的雙唇在眼前開合，也許是醉了，相葉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：「那我的給你。」他向前傾身，雙手抓住前輩兩手手腕，把自己嘴裡還沒化開的巧克力送進眼前微啟的雙唇裡，用舌頭把正在融化地巧克力推進大野的口中，對方的口腔裡跟自己的一樣，又濕又熱，他的舌頭輕輕滑過前輩笑起來時意外搶眼的虎牙，此時的相葉只驚訝於，原來男性的嘴唇也這麼地柔軟。

嘴唇分開時，相葉才注意到大野一直僵在原地，他皺著眉頭，詫異地盯著他，眼神中滿滿的都是疑惑。

看到大野的眼神，原本恍恍惚惚的相葉，一瞬間完全清醒。

「前輩、對不起、對不起……」

除了對不起之外，相葉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，他滿腦子都只有完蛋了的念頭，但是現在道歉大概也於事無補了。

大野起身離開了，相葉聽到更衣室的拉門推開又關上的聲音，他的心臟怦怦跳著，剛才的他沒有抬頭正視大野的面孔，他害怕會在前輩的臉上看到厭惡的表情。